弗兰西斯

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是根据诺贝尔1895年的遗嘱而设立的五个诺贝尔奖之一，表彰在生理学或医学领域作出重要发现或发明的人。

这样一个重要科学奖项，也曾经沾染过污点，1949年为一种缺乏科学根据的粗暴手术治疗的创始人颁奖，直接和间接导致30万人受难。

这项手术就是“脑前额叶切除术”，简单来说就是使用冰锥和锤子，从电击昏迷病人的眼眶处插入，破坏脑前额叶脑白质。

这听起来就极不人道的手术曾经被认为是治疗精神疾病特别是狂躁症的“神仙疗法”,在诺贝尔奖的加持下，在欧美大行其道。

一位名叫弗兰西斯·法默的美国女明星，就是这种残忍治疗方法的受害者之一。

弗兰西斯

弗兰西斯在遭受“脑前额叶切除术”的人中属于幸运的，因为她虽然很长时间因手术感官迟钝，但她的心智却没有被彻底毁坏。

她依然是一个灵气十足、才华横溢的女演员。

但弗兰西斯却因此遭遇了更多的不幸，她被送进疯人院的原因是反抗母亲的控制，被关入院后也不肯屈服，最终遭受这种残忍的手术疗法。

在手术前后，她还遭受长期的电击、水疗、冰疗、束缚甚至性侵。

有传闻，在弗兰西斯术后身体迟钝的时期，甚至被精神病院看护人员以20美元一次的价格“拍卖”。

在暗无天日的疯人院特殊病患区，找到门路付钱的人，可以趁着弗兰西斯因手术如行尸走肉时对她为所欲为。

弗兰西斯因感官迟钝无法反抗这些非人的伤害，又因心智正常经受了这些侵害的加倍折磨，且一辈子都无法走出阴影。

这一切苦难的罪魁祸首，就是弗兰西斯的亲生母亲莉莲，这对母女就是典型望女成凤的专横母亲和渴望自由女儿的悲剧。

1913年9月19日，弗兰西斯·法默出生在美国西雅图，她的家庭是典型的美国东部中产之家。

弗兰西斯

弗兰西斯的母亲莉莲，曾经渴望成为作家和女演员，但天资的平庸让她的梦想难以实现，只能归于平凡，成为普通的家庭主妇。

弗兰西斯出生后，标致的面庞和与众不同的聪慧，让莉莲那颗向往名望金钱的心再次蠢蠢欲动。

弗兰西斯十几岁时，展现出超越年龄的才华和见识，让她掀起一场席卷西雅图的“旋风”，这是她第一次走进公众视线，也是悲剧的开始。

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美国，还未走出经济萧条的危机，在生活的重压下，人们的思想趋于保守，宗教的影响力强大。

弗兰西斯在学校里不停接收着保守思想的洗脑，但聪慧如她，个性如她，对那些喋喋不休崇信上帝的空话异常厌烦。

她把自己所思所想写成一篇短文，阐明自己的困惑和独立思想，并把文章命名为《上帝已死》。

这篇短文虽然文字天真幼稚，但却处处闪耀着一个思想独立、个性鲜明的少女的真实观点，没有那个时代的矫饰和虚伪。

《上帝已死》这个看起来离经叛道的主题，更是引发了西雅图当地乃至全美国保守势力的大动干戈。

无数媒体涌入弗兰西斯的学校和家庭所在的社区，想采访和拍摄这个引发争议的少女。

各种阴谋论更是此起彼伏，傲慢的成年人不相信年轻女孩会有如此见识和胆量，认为弗兰西斯背后必然有其他人控制，她不过是个工具人。

弗兰西斯

弗兰西斯本性并不喜欢这些充满探究和窥探的媒体曝光，对蜂拥而至的媒体感到兴奋的是她的母亲莉莲。

莉莲看着守在家门口的媒体，曾经那个关于成名的梦想在心中死灰复燃。

莉莲尽己所能打扮得光鲜亮丽，出现在媒体镜头前时，更是满嘴大道理，说的仅是时髦又空洞的美式场面话。

例如“言论自由”“生活方式”“我家的意愿”等等，仿佛一个充分理解女儿的新潮母亲。

弗兰西斯

这一波操作让他们的家庭名声大噪，甚至不同流派的媒体把他们封为榜样或者罪恶源头争吵不休。

最极端的攻击甚至说：“如果这个城市的年轻人要下地狱，那么弗朗西丝·法默肯定会把他们带到那里”。

莉莲享受着这一过程，弗兰西斯却觉得厌烦，面对母亲各种要她配合的要求，她真的觉得自己仿佛成了母亲的傀儡和工具人。

弗兰西斯

为了逃避这一切，弗兰西斯进入华盛顿大学学习新闻，想以自己的写作能力闯出自己的一片天，成为独立的职业女性。

与此同时，弗兰西斯还开始参加戏剧表演，舞台的魔法，让她那惊人的美貌得到了全新的展示。

因此在大二时，弗兰西斯转入戏剧系，把演员作为目标，规划了未来。

弗兰西斯登台表演的第一个戏剧叫《特洛伊的海伦》，取自希腊神话中最有名的故事之一。

绝世美女海伦，因美貌引发了战争，舞台上的弗兰西斯，因美貌和演技也获得了成功，一名地方戏剧评论家这样赞美到：

“弗兰西斯·法默的天才的表演具有不可捉摸的成熟性，她的名字注定会在百老汇走红。”

“她所具有的不可思议的特质使她成为一名演员，而不是一个平庸的艺匠。”

弗兰西斯

作为女演员刚起步就获得这样的评价，说明弗兰西斯的戏剧才华和她的文学才华一样，都有老天赏赐的天赋。

对女儿改变规划，从记者作家转为女演员，她的母亲莉莲的反应是开心又嫉妒。

开心的是女儿正沿着她曾有的梦想一步一步前进，嫉妒的是女儿有着她所缺乏的美貌和灵气。

莉莲对弗兰西斯接下来的人生有着越来越庞大的计划，她的女儿要征服百老汇和好莱坞，而她将站在女儿身边距离聚光灯最近的地方。

借此，莉莲可以实现她自己无法完成的梦想。

母亲对自己的控制让弗兰西斯窒息，但此时她还没有能力脱离母亲控制的能力。

就在她彷徨时，一个机会从天而降。

一家左翼团体向弗兰西斯提供了赞助，还有一个机会可以前往莫斯科。

20世纪三十年代的莫斯科，对西方世界来说是一个充满矛盾魅力的地方。

一方面先进的共产主义思想让大萧条中的知识分子充满向往；另一方面资本主义世界对苏联进行了连续不断地诋毁和排斥。

但那片神秘大地上诞生的文学、艺术是那么耀眼，热爱这两者的弗兰西斯根本无法拒绝这样的机会。

弗兰西斯

更不要提，那时候前往苏联，必须有特别的批准和门路，弗兰西斯已经是个成年人，她可以独自接受邀请上路而不需要母亲监督。

于是弗兰西斯毫不犹豫地收拾行囊上路，脱离母亲的控制，前往文学艺术的瑰宝之地莫斯科旅行和学习。

莉莲对此火冒三丈，一方面她愤怒女儿竟然敢脱离自己的控制，一方面是弗兰西斯因为这趟旅程被贴上激进者标签被赶出了西雅图。

莉莲唯恐寄托在女儿身上的“明星梦”破碎，可是弗兰西斯此时已经远走高飞，她一时间无可奈何。

弗兰西斯对于自己这趟旅程隐藏在水面下的危险一无所知，她最开心的是自己能够暂时摆脱母亲的控制。

弗兰西斯

其次在莫斯科的学习，对她来说也是“一个方便的台阶”，那时候美国的演员和欧洲相比在水平、专业度和口碑上都有一定的差距。

在欧洲著名艺术团体里待过的经验，对美国演员来说，仿佛镀金。

弗兰西斯在莫斯科游学了一阵，回到了美国，此时的西雅图已经没有她的立锥之地，于是她直奔百老汇所在地——纽约。

当时的好莱坞虽然已经走到黄金时代的门槛，但演员们更向往的圣地还是舞台剧中心百老汇。

不过想在百老汇闯出名堂绝非易事，需要十年甚至二十年小剧场和龙套角色的磨练才可能成型。

所以大部分在百老汇舞台上能扮演主要角色的年轻演员，都是从小便在各个剧场中穿梭，几乎是在舞台上长大的。

弗兰西斯虽然有天赋也是科班出身，甚至去莫斯科见过世面，但想和这些同龄的“老戏骨”竞争依然十分吃力。

就在她彷徨时，莉莲出现在她面前，给她带来了一份合同，一份和派拉蒙电影制片公司合作，为期七年的协议。

这时候的莉莲比当年更加老奸巨猾，她知道女儿现在已经翅膀硬了，如果坚决拒绝自己的安排，她是毫无办法的。

弗兰西斯

于是莉莲趁着弗兰西斯脆弱落魄的时候出现，用亲情的温暖甜蜜麻醉了女儿，同时借着派拉蒙刚刚重组的新闻，给女儿画了无数大饼。

1935年的派拉蒙影业公司刚刚重组完成，抛弃了之前的不良资产，正借着新资本和新创作班子准备大展宏图。

只要是在戏剧圈混饭吃的人，当然都了解派拉蒙的实力和机会，弗兰西斯在百老汇一时打不开局面，终于难抵诱惑跟着母亲踏上西向之旅。

22岁的弗兰西斯却不知道，自己差点走上一条再也无法回头的不归路。

弗兰西斯热爱表演的主要原因，就是可以通过角色表达自我。

弗兰西斯

但年轻的姑娘却不知道对于好莱坞来说，女演员只要听话、漂亮就足够了，他们想要的是符合定式的花瓶。

弗兰西斯天生就十分貌美，符合好莱坞黄金时代女神的各项要素，派拉蒙也是因此看中她的，并且还要对她进行更直接的改造。

弗兰西斯来到好莱坞后，最先经历的是一系列修改外貌的医疗手段。

因为她天生底子好，所以整容的程度不多，不过就是美白整形牙齿、鼻子下巴嘴唇的精益求精、头发漂染等等小工程。

派拉蒙影业

经过这些手段的弗兰西斯，盛装之后确实如一尊女神像般完美，但也失去了她最宝贵的个性。

这种套路化的包装，让她看起来就是个“好莱坞女明星”，但也仅仅就是个样子而已，人们看到她会艳羡尖叫，但却不知她是谁。

除此之外，派拉蒙还给弗兰西斯打造各种人设，甚至根据观众反馈，安排她和公司的男演员炒作恋情和婚姻。

对这些泯灭女儿个性的改造，莉莲完全支持。

她化身经纪人和星妈的角色，插手弗兰西斯的所有事务，并且对派拉蒙言听计从，帮助公司一起对弗兰西斯洗脑。

一开始，弗兰西斯几乎是任人摆布，因为她那时候对事业也有野心，天真的以为只要按照公司的安排做，自己就可以成为大明星。

但显然观众对这种流水线“明星脸”不是那么买账，虽然也有很多人喜欢弗兰西斯的表演，但她始终不温不火。

和电影相比，弗兰西斯在戏剧舞台上的表现还是更好的，她参加了一部名为《金童》的戏剧演出。

这部剧取得了不小的成功，在全国巡回演出数月，弗兰西斯的精彩表演让她获得了很多支持者，也和戏剧圈名人有了更深的牵扯。

海明威

她和海明威成了朋友，更和克利福德·奥德茨建立了恋爱关系。

克利福德·奥德茨是美国20世纪三十年代最主要的剧作家之一，对弗兰西斯来说，他是知己是情人也是负心汉。

两人年纪相差不大，但克利福德·奥德茨无论是在戏剧界还是电影界，乃至于文学界，都算是一只油滑的老鸟。

这样一个成熟而又才华的男人，是弗兰西斯根本抵抗不了的对象，两人很快陷入热恋，弗兰西斯一心以为自己找到了真命天子。

克利福德·奥德茨

谁知这个梦很快就破碎了，弗兰西斯发现奥德茨在和她交往时，早已和其他女人谈婚论嫁，甚至把她的角色都找人替换了。

事业和情感的双重打击让敏感的弗兰西斯痛不欲生，她靠酒精麻醉自己的心灵，愈加厌烦强横的母亲和丝毫不尊重她个性的公司。

因为对酒精的依赖，弗兰西斯陷入了不少麻烦，经常喝得醉醺醺的去片场剧场，甚至酒后驾驶。

派拉蒙本来就不重视她这样缺乏商业价值的女演员，弗兰西斯曾经去过莫斯科的经历在此时更成了麦卡锡主义的牺牲品。

当弗兰西斯因酒驾被定罪后，派拉蒙向莉莲施压，要他们家赔偿损失否则不客气。

弗兰西斯

莉莲当然不肯自己拿钱，为了从弗兰西斯身上把赔偿金搜刮出来，她不惜和派拉蒙联手制造了一个骗局。

莉莲和派拉蒙对外对弗兰西斯本人都宣称有新的影片要拍摄，以此为借口把弗兰西斯打发去了墨西哥。

但在墨西哥等着弗兰西斯的是一个空荡荡的片场，这纯粹是一个调虎离山计，目的是趁她不在，莉莲可以用家人的身份处理她的财产。

于是当弗兰西斯赶回来时，她已经无家可归，所有的财产都被拍卖一空。

弗兰西斯被捕的画面

弗兰西斯彻底崩溃了，更疯狂的酗酒、闹事，甚至袭警，海明威本来想给她东山再起的机会，但她已经无法胜任角色。

这时候的弗兰西斯最需要家人的关怀和帮助，莉莲确实也和过去一样直接插手，不过她不是用母亲的关怀温暖女儿。

因为弗兰西斯的财产拍卖所得不足以补偿因酗酒造成的损失，派拉蒙计划起诉弗兰西斯以获得更多赔偿，莉莲作为经纪人也有连带责任。

为了逃避法律责任，莉莲找的讼棍律师给她出了一条“毒计”，把弗兰西斯送进疯人院，以这样的理由逃避经济赔偿。

不过29岁的弗兰西斯因为酗酒和精神抑郁，时不时陷入崩溃或者暴躁状态，所以很容易就让莉莲实行了这个建议。

弗兰西斯被捕后的画面

其实弗兰西斯的神智始终是清醒的，很多年后她都能清晰描述出自己第一次进疯人院时受到的对待。

弗兰西斯记得她和十几个女孩一起像牲畜一样做身体检查，之后更是可怕的电击治疗和让她呕吐不止的注射大剂量胰岛素。

几个月后，这场最主要目的为了逃避赔偿的疯人院之旅结束了，但这番折磨让弗兰西斯精神更加脆弱、易怒和暴躁，视母亲为死敌。

弗兰西斯对莉莲的反抗，让莉莲再次以精神疾病为由把她告发，并申请听证会判定弗兰西斯为丧失能力的精神病患者。

弗兰西斯被捕后

在美国被作出这种判定后，会丧失几乎所有权力，生杀予夺都掌握在监护人和疯人院手里，而弗兰西斯的监护人正是莉莲。

在莉莲的批准下，弗兰西斯断断续续在各种疯人院里被监禁了多年，这期间经受20世纪四五十年代各种不科学的治疗方法和非人虐待。

弗兰西斯靠着巨大的毅力和好运，挺过了监禁、强奸、药物治疗、物理治疗，甚至可能致残致死的脑白质切除，终于在快40岁时重获自由。

弗兰西斯获得自由后，在朋友的介绍下，进入电视台主持一档有现场观众的节目，叫“弗兰西丝·法默之礼物”。

弗兰西斯

此时的弗兰西斯已经45岁，她聪明的脑子和犀利的谈吐，再次让她大放异彩，电视节目主要以电影内容访谈为主，很受观众喜爱。

弗兰西斯能够重新掌握自己的命运，还要得亏莉莲已死，死亡让弗兰西斯真正摆脱了母亲的强硬干涉。

弗兰西斯

“弗兰西丝·法默之礼物”办了整整6年，也让弗兰西斯重新焕发了新生，虽然最后因各种原因停播，但足够让她和过去和解。

最终弗兰西斯在57岁时因食道癌去世，这未尝不是她经受多年带有催吐性质的胰岛素治疗落下的祸根。

而更加讽刺的是，弗兰西斯的悲剧很大部分是好莱坞的强权和霸凌造成的，但在她死后，她这悲惨的一生却又成了好莱坞赚钱的工具。

弗兰西斯的生平被拍成影视剧，让好莱坞和制片公司赚得盆满钵满，这种讽刺也许只有十几岁的弗兰西斯那篇引发争议的文章可以作解。

“那些（不存在的）故事很美，但我不会相信的。”